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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说旅游景点的“煞风景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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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0-11-30 07:30:0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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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煞风景”

作者 | 张焕栋


粗略估算,我差点打破纪录,去同一个景点不少于百次。有人说,你这是吃饱了撑的?算你聪明,说对了一半,刚好茶足饭饱,还没到撑的慌,匆忙携装披褂去那个“鬼”地方。
呜呜喳喳簇拥着,像一辆即将失去动力的单行大巴,漫卷起一道烟尘,以碾压一切的姿态行进到景区门口。扫描配备了“VIP”身份的通行卡,不必换挡减速,顺利通过了“ETC”闸口。
导游小姐悦耳动听的讲解,让这辆行驶在平坦路上的大巴,能感受到舒缓自如的起伏,始终没发出一丝摇晃颠簸的声响。一条不长眼色的菜花蛇从眼前逶迤而过,人群中手持单反的波浪卷,高八度的“唉呀”声,像一声清脆的汽笛,提醒车辆紧急刹车,礼让没走斑马线通过的“不速之客”。
高高悬挂在正门上方的匾额,怎么看不像名人的题字。高跟鞋美女随口一句:是哪个没学会写字的屁孩,在这里胡写乱画的?导游讲,这是湖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吴丈蜀先生题写的,时年已年逾古稀。导游看了她一眼后说,这位美女说的没错,吴老的书法自成一派,是蕴含质朴随性味的“童体字”。她没敢看同行首长的脸色,躲闪到一旁,对自己的冒失多言、浅薄无知感到惭愧,那个悔呀,估计已经青到十二指肠。

墓院园内古树参天,浓荫蔽空,尤以汉柏苍劲挺拔,荡漾开去,密如华盖。据说这些古树登记注册,入籍落户,每年拨付专项经费供养。即便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给它们食用的菜籽油从没断供。现在赶上了好时代,月月吃上精心配制,增加体内循环的营养餐,基本不受标准定额限制。
古树承载了厚重的历史,依附其身的凌霄藤蔓,以其曼妙的身姿,散发着生命之光,虽怀抱高枝攀升,却在低微的江河里活的出人头地。此时正值初夏,凌霄花红白相间,竟相开放,远望如火树银花一般,故有人赞誉“千年柏树开红花”。悬挂于树杆的木牌标示树龄1700年,与桥山黄帝陵5000年古柏相比,实属意气风发正当年。游客中有一垂垂老者扶树慨叹,愚以为走南创北几十年,活到快九十岁称得上寿比南山,与树龄相比,人活一世图个啥子嘛,盘来算去,还不如区区一棵枯藤老树!
正殿墙壁悬挂着岳飞将军行草书法《出师表》,堪称文才、书法“双绝”。这幅草书中出现了6处“帝”字,书写不尽相同,风格迥异。那个飘逸潇洒、画龙点睛的“胜”字,试图预示些什么,已不得而知。
时光倒流,大胆猜想,岳将军行军打仗,虽屡获胜绩,却受朝庭猜忌、排挤。一日小酌微醺,安坐军中帐,诵读《出师表》,心潮澎湃,挥毫泼墨,一气呵成。在书写到“帝”字时,回想起每一次入朝觐见,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。伫立帷帐前,举杯邀明月,驱逐金兵、收复河山成了他今生最大的梦想。一道道意想不到的奉旨归朝金牌令,需要书写一个大大的“胜”字表达忠心。
离开书法镌刻时,心生莫名的寒意。“书如其人,纯正不屈”的旁白,注定是一曲哀婉悠扬的绝唱,流传千年的悲歌,让多少仁人志士不堪回首。
淡泊明志,宁静致远。那些脍炙人口的名篇,常常回响在耳边,有的句子被书写装裱,信奉为挂于斗室的醒世恒言。导游在诵读到《诫子书又》时,那个肚儿圆圆的墨镜男对“夫酒之设……可以致醉”的词句颇感兴趣,振振有词地说连孔明先生都让放开喝酒,有什么道理颁布禁酒令呢?他大概有意省略了后面那句“无致迷乱”,当然就看不到“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……志高存远”的训诫,更体会不到“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”的神韵。
墓冢前有一碑亭,里面竖立两统碑碣,分别是陕西按察使金陵赵健立和果亲王胤礼立。依愚之见,陕西按察使是个省检察长的官儿,他算不上多么大的一根葱。那果亲王就不得了了,是康熙皇帝的第十七个儿子,和雍正哥哥在紫禁城长大。而且赵健立的碑大而居中,皇子立的碑小而傍侧,这就有点不对味了吧。别说皇室宗亲,就是比按察使稍大一点的官员,想来凭吊祭奠先生,于墓前立碑一定会居中偏大。稍微摆个谱,信手一捻,心领神会的人抡起大锤,顷刻间把那个官职卑微,前朝立的碑砸它个粉身碎骨,保证不留一丁点儿痕迹。
墓冢呈八角覆斗式形状,墓穴上面长了一棵黄果树,树杆壮硕,树冠密实,远观似妇女的发髻。导游声情并茂的讲,黄氏阿丑在丈夫去逝后,化作一粒种子,千里寻夫,来到先生的身旁,长成一棵大树,日日思君陪伴君。
阿丑本名黄月英,又名婉贞,民间传言是个丑女。先生是琅琊阳都人,玉树临风,才高八斗,号称卧龙。他这么个才貌双全的人,没到穷困潦倒,或者思维错乱,恐怕不会娶一枚丑妻在家。纵观先生的人品、官德,根本不是那种“外面红旗飘飘,家里红旗不倒”,善于接近风月的人,从来都是以“夫唱妇随、守望相助”的良好形象昭示后人。按照正常推理,黄月英应该是一位聪明大方、楚楚动人、自带光芒的女子。后世著书立传的人,为了塑造先生的高大光辉形象,不妨贬损一下夫人,把美女书写成丑女,是意料之内、情理之中的事。
墓冢后方长了两棵高大神武的丹桂,俯仰生姿,像帐前的两位少将军,时刻听命护佑先生。每年中秋节前后,丹桂花满枝头,香飘四溢,引得游人闻香而来、沉醉而归。崇圣祠旁长了棵痒痒树,来的游客常去挠,频次高了,那棵树经受不起常年累月的欢畅,十多年前已经高兴死了。原址又长出一棵,游客还去挠,过不了多少年,它也会像父亲那样,被数不尽的欢天喜地,稳稳地幸福死的。
在墓冢东南侧的山坡上,矗立着一座写有“君子人也”的偏殿。拾级而上,步入殿内,正中间竖立的石碑赫然写着“真墓”。

这事有些蹊跷,细究才知道嘉庆四年,时任陕甘总督松筠到武侯墓凭吊,听信幕僚的惊人结论:武侯墓的大冢是假的,真墓在大冢西南一百步的地方。不知是松筠哪根弦搭错了,或者是想借此重大发现名垂青史,当即命令再修筑一座冢堆。没想到这场闹剧继续上演,民国时沔县知事余经权锦上添花,在这座新冢上修建亭台楼阁,竖立石碑镌刻“真墓”示众。
他们以假乱真、如假包换的杰作,虽然存续了上百年,来游玩的人进入参观,议论最多的是“真假?真假!”我不知道是探询真假,还是想说真的太假。面对这种尴尬的处境,谁要说那是靠谱的事,我只好缄默不语。想深入一步说句妄议的话,总督大人把人丢大了,不折不扣闹了一笑话。
上到墓冢后山,青岗、黄连、合欢、不老松长满山坡,挺拔苍翠,绵延铺展。当年大炼钢铁积极分子伐树到山下,因对先生敬仰望而却步,才保留了“十里定军草木香”的景象。爬上山亭,远处高高耸立的烟囱,多像墓冢前缭绕的香火,日夜不息地散发着青烟。背后在建的大道,好像老将黄忠刀劈夏侯渊,挥刀立马时划破定军山的一道伤口。先生长眠于此,还要继续翻阅感天动地的故事,此起彼伏的风烟散尽后,新的鼓角争鸣会再度响起。
当这辆大巴满载着喜悦驶离时,穿藏青色夹克的大背头与我握手告别,他说要去“时代楷模”的故居,那是他们半年前预约的,正好排队安排在今天。他问我去过没有,我淡淡地摇了摇头,过后才意识到,这个回答多么不合乎他的心意。
       
—END—

本文作者张焕栋,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散文作品等,现居陕西勉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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